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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时间拨回三十年前,一个湘中山村少年刚翻过私塾最后一页《四书》,就扛着行李闯进长沙。父母卖田卖屋,只想让长工多读几本洋书,他没辜负这份赌注:省立甲种工业学校机械专业毕业,又赶上五潮,火车直上上海、轮船漂到马赛。那时的法国街头,工一波接一波,他边端盘子边学法语,很快结识周恩来、李富春等人,1922年在巴黎正式宣誓入党。入党名册摊开一看,他的登记号比、、他们还靠前,连彭德怀也得喊他一声“老”。
回国后,国共合作的北伐喊得震天响,何长工在炮火缝隙里干过团长、当过军长,后来索性被调去办学校。红军大学、抗大,他一干就是十四年,教材自己编,枪械自己拆,再紧张也要熬夜教学员画爆炸原理图。抗战末期,东北军工缺技术干部,上面一拍脑门想起这位机械科班出身的“教书匠”,于是把他空投到白山黑水。人称辽沈、淮海、平津三大战役枪炮声隆隆,其实后勤仓库里四分之一炮弹都掺着何长工批过的“合格”字样。
1949年,中央把重工业摁在第一序列,他被任命为重工业部副部长。厂房破、机器旧,原材料靠苏联赊账,好多干部心里发虚。可何长工偏不守成规,他频繁提到一个词——航空工业。“地上跑得再快,管不了天上。”会场里一片咳嗽声,有人小声嘀咕:“孩子还不会走就想飞,真敢想。”轮到表态时,陈云皱眉,李富春叹气,谁都知道钱袋子瘪得可怜。何长工索性把话挑明:“路子难走,但咱们不先跨出这一步,永远被人卡脖子。我去莫斯科谈,一分钱不多花。”
毛主席被这份决心打动:“这一炮打得好,该抓就抓!”一句话拍板,争论仍未停歇。周总理补充了操作思路:“先修理、再制造、后设计,自下而上攀坡。”方针确定,谈判代表名单很快敲定:团长何长工,副团长张霖之,再加几十名技术骨干。火车从北京一路北上,十八天后抵达莫斯科郊外库斯科沃招待所。苏方原本只愿意提供维修图纸,何长工见缝插针,俄语、法语轮番上阵,连翻译都被他抢了活。对方代表一度皱眉:“你们真敢直接建厂?”他微微一笑:“中国市场够大,未来飞机总得卖。”僵局就这么被撼动。
最终,苏联同意提供米格-15、伊尔-28的整机组装线和上百名专家,同时允许中国学员进入阿尔玛兹设计局见习。文件签字那一刻,他握住钢笔,手指用力得青筋暴起。回国后,沈阳112厂临时挂牌“航空工业局”,何长工兼任局长。厂房原来是日本人留下的残破机库,窗户糊着报纸,设备七拼八凑,连测量工具都靠学员手磨。有人暗中打赌:“三个月撑不过去。”偏偏两个月后,第一架米格-15完成总装,垂尾上喷了醒目的红五星,试飞成功。沈阳上空响起发动机的尖啸,旁听的部队指挥员感慨:“这声浪,真提气!”
表面风光背后其实艰难:铝材靠包头紧急送货,液压油只能用国产替代品勉强糊弄,技工加班到凌晨常在车床旁打盹。何长工习惯在夜里巡厂,磨到谁的工位前就拍肩说一句:“别急,今天熬过去,明天就顺。”那股子硬撑劲儿,靠的不只是技术,更是一口气——不愿再被炸弹阴影笼罩的气。
1956年,沈阳制造的第一架自装米格-15比原机减重近60公斤,专家验收合格;同年,中国航空工业部前身——航空工业管理委员会正式成立,他依旧担任一把手。有人回头想起当年会议室里的冷嘲热讽,脸色微红,却也服气:要不是这位“老资格”咬牙顶了风险,国产喷气式战机的起点还得往后拖。
何长工后来转入监察机关,再未高调露面,但沈阳、成都、西安三大航空城陆续立起,他的名字常被年轻工程师挂在嘴边。“如果何老当初没拍桌子,我们还得跪着要零件。”这句车间流传的话,未必恰当,却道出了真心。
回看他的履历,前有留法勤工俭学,后有重工业奠基;既在课堂教过兵,又在车间督过产;两袖清风,却敢把“航空梦”写进国家计划。资历的确比七位元帅还老,不过他更在意的,是让中华天空里响起自家发动机的轰鸣声——那声音,一次次把敌机逼退,也让后来者知道:敢想、敢干,就能飞。